Flssw

您的位置法律搜索网 >> 法制新闻 >> 正文

广东一医院两成精神病人长期滞留 家属不愿接回家

镜头前的眼神。

镜头前的眼神。

镜头前的眼神。

两成精神病人长期滞留医院。

原标题:滞留精神病院

家属不愿照顾“危险”家人 已有出院条件的精神病患者却无奈“滞留”直到去世

中山市第三人民医院内,700多人的住院部稍显拥挤,住院的病人都是重症精神病患者。

住院病房中,有150多人“滞留”在医院内,难以离开。正值晚饭时间,一个护工正半蹲在无法自理的精神病人座位旁,一口一口把流食喂给病人,边喂边不停地擦着病人顺嘴角流下的口水和食物。此时,精神病人不再有着精神病的病征,而只是单纯的病人,接受着人们的帮助。有些病人的“滞留”是短暂的。有些病人的“滞留”是长期的,长到整个余生。

文/图本报记者 张丹

11月29日下午,阳光颇为充足。中山市第三人民医院内,没有其他综合医院的熙熙攘攘,每个人讲起话来都会轻声轻气。

医院门诊楼出入的病人很少,连闪着灯的急救车,也被关闭了声音,不愿破坏医院内的宁静。

名字只是生命的代号

在医院门诊楼的二楼,经过两道铁门之后,便是病人的住院区,里面住着长期在医院“治疗”的病人。“尼采”的死,没有给医院内的其他病人带来一丝的不安或恐惧。甚至在其他病人的言语中,没有一丝有关“尼采”的信息,仿佛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。

“尼采”,一名90岁左右的老太太,原名叫做李彩,是医院中住得最久的一位精神病人,差不多已经30年。

“两年前就过世了。”中山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医生马宇行介绍说,这位上个世纪住进医院的病人,在医院度过了自己最后的时光,“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”。

马宇行旁边的莫镜荣还记得有关“尼采”的事迹:有一日,“尼采”用自己的右手指着左胳膊告诉他,“你看,这里有病毒”,随后,她将手指从手腕慢慢移到了胳膊的臂弯,告诉他,“快看,转移到这里了。”

医生和病人一样,也将世事都看得比较随意,正如“尼采”的名字一样,不知是谁突发奇想给取的,医生的话更似哲言,“名字只是生命的代号而已。”

这里的病人几乎都有着独特的“名字”。

至今仍被医生们津津回味的“名字”,有着“长江浪婆”、“南苑女”等等。马宇行解释说,“长江浪婆”是长江村送来的一个流浪的老太婆,因此,就简称为“长江浪婆”,“很多名字都是随性而起的,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。”

他说,如果非要有什么模式的话,就是“地点+人物”的组合。随着病人越来越多,这种模式似乎也容易引起混乱,因此,就是产生了新的“名字”组合,就是“地点+编号”。一共六位的编号,取最后三位的编号加上地点,基本上就能够区分所有的病人了。

比如,“东升106”、“港口405”等等,是后期进入医院的病人,就有着新的“名字”。而“尼采”如果算起来的话,编号就是“000007”,是最早的一批病人。

今年60岁左右的邓渭龙,是医院里少有能够说清自己姓名和住址的病人之一。他也记得自己入院的经历。

在十多年前,家住中山石岐的他,由于别人强奸了他的女朋友,他就在自己家门口脱光了衣服,“然后他们就把我送这里来了,根本什么病都没有,还在精神病院待了十多年。”

正当记者开始相信邓渭龙所说的自我经历时,旁边的医生赶紧上前介绍了邓渭龙的病情,邓渭龙的女朋友是他想象的,实际上,他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。

“回家”,一切为了“回家”

中山第三人民医院副院长甘露春介绍说,住院的众多精神病人中,其中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,都是有“案底”的,至于是怎样的“案底”,就不是医院所需要知道的了。

记者在精神病院二科住院处看到,有一些精神病人脚的位置会拴上一条类似于腰带的布带,可以随意拆解。“主要为了防止他们攻击医生和其他病人。”一位正在给病人喂饭的护工向记者介绍,别看那些病人现在好好的,但实际上很有攻击性,只要把带子一解开,他们就可能攻击别人。

记者了解到,医院内的重度精神病人,大部分所患的精神病是精神分裂症,只有少量的躁狂抑郁症和癔症的病人。

至于如何进行治疗?马宇行并没有解释得非常复杂,在病症的前期,如果病人有暴躁、攻击性的话,就会用镇静剂药物和精神类药物控制住病人的情绪,然后通过药物治疗逐渐稳定病情,当患者已经基本可以自己控制住情绪后,医生可采用谈话等平缓的方式进行治疗。

在重症病人进行治疗一个月之后,基本上都可以达到出院的水平,然后病人可以在门诊进行后期的治疗。

但是,医生要了解的,除了病人的病情之外,还要知道他们来自何方?叫什么名字?这样才能送他们“回家”。

因此,除了要治病之外,医生有了一点其他额外的“工作”,就是向病人问出他的名字和住处,有什么家人可以照顾他们。

但“回家”路被“堵死”了

“有些病人的回家路,还是挺艰难的。”马宇行回忆道,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外地妇女,在中山打工,和儿子生活在一起,但是,当妇女治疗后再去曾经和儿子居住过的住所时,就再也找不到儿子的踪影,“他跑了”。最后,无奈之下,妇女只好回到了四川老家,不知是不是还能见得到她的儿子。

在他们见惯了这种“阻断”回家之路的抛弃,作为精神病院的医生,马宇行和同事都有些见怪不怪了。

60岁的邓渭龙曾经要求过“回家”,而且作为院方也认为,他有了“回家”的身体条件。但是,邓渭龙的父亲也非常执拗,不愿意接自己的儿子回家,“居委会施压什么的都试过了,没用。”只要医院的人一将邓渭龙送到家门口,家里肯定没有人接。

邓渭龙十多年来都没有再见过任何家人一面,家人也从来没有送过任何东西、衣物。除了积极沟通的居委会会提起外,邓渭龙的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邓渭龙,也没有要见邓渭龙的愿望,一直到去世。父亲去世后,邓渭龙“回家”的路,基本上算是“堵死”了。

“滞留”病人越积越多

像邓渭龙一样,“滞留”在医院病房中的其他精神病人,甚至没有邓渭龙这样的好运气。因为,最起码,邓渭龙知道自己的名字和住址,知道自己有个父亲。

有些病人的“滞留”是短暂的,可以在记忆恢复后离开。有些病人的“滞留”是长期的,长到有可能就是余生。

“南苑女”已经在医院生活了十三年,今年以来,她的身体开始变得糟糕起来,只能靠护理人员推着轮椅才能“行动”。而在去年,她还可以自己用塑料凳子慢慢挪动行走。

可能是年纪太大了,或者是精神病的并发症,总之,曾经能够说话交流的“南苑女”已经完全“退化”,她只能每天喃喃自语,对于所有人的提问都置若罔闻。

下午4点半,到了所有住院病人的晚餐时间。除了几个只能躺在床上进食的病人外,就连“南苑女”也蜷缩在了食堂的长凳上,由护工帮忙完成了晚饭。而在长椅的另一边,另外一个老人同样蜷缩在一团,喃喃自语。

在病房内,一位年纪看起来比“南苑女”还大的老人,并没有对吃晚饭产生多少兴趣,她始终都在找着自己身上的线头,然后塞进嘴里。为了防止她再乱吃其他的东西,护工还专门将她的手拴在了她坐的椅子上,而这条拴着她的布带,也成了她每天啃食的对象。

记者观察到,在医院内“滞留”的病人,大部分是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,中年人和青年人都相对较少。莫镜荣介绍说,这些“滞留”病人大多是流浪人员,在被收治到医院之后,由于他们长期流浪和受精神病折磨,基本上都难以想起自己的名字和住址。

由于长年累月医院收治的这类病人越来越多,已经达到了150多人,占到总住院病人700多人的20%以上,只有不到80%的床位可以空出。

出逃的热情从未减退

“滞留”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,既有邓渭龙这样有家难回的“滞留”,也有“南苑女”不知有家的“滞留”。

同时,也有精神病人的家属由于不愿意照顾有“危险”的家人,在基本上医保可以保证不需再支付更多费用的情况下,更愿意让病人长期“住院”,既能够保证病人的所需,又能够保证生活上有人照顾。

唯一缺失的,只不过是或有或无的亲情罢了。

“滞留”在医院的邓渭龙,同样没有把亲情看得很重。面对父亲的死讯,他颇为平静,随后便从来没有再提起过任何父亲的信息。但“滞留”在医院,并不等于就与社会完全隔绝开了。

邓渭龙和他的病友们,每天都会看电视,看新闻,了解现在的近况。13年没有出过医院大门的邓渭龙,更是说出了近日我国航母出行的信息。

而这些看似无用的信息,也成了他们自证自己没有精神病的最好例子。特别是对那些整天想着“逃离”精神病院的病人而言。

晚饭后,“东升106”帮护工端完了餐具盘,笑嘻嘻地看着记者拍照,然后就悄悄躲进了病房,站在窗边看着阳光灿烂的窗外。

当别人问起他的名字时,他会大声地回答说,“106”。而问起他的老家是哪里时,他会回答说“广州”。当接着问是广州哪里时,他则难以再说出一个广州的地名。

一个医生为了证明他的话,专门用粤语问了几句,然后问他,“你听得懂吗?”“东升106”摇了摇头说,听不懂。而旁边的医生则分析说,听“东升106”的口音,似乎是湖南那边的。

尽管不知道自己的名字,不知道自己的家乡,但这丝毫没有影响“东升106”出逃的热情。

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,“东升106”多次趁着护工不注意,飞奔跑向了医院大门外,然后在医院周围被带了回来。尽管屡屡受挫,但是,“东升106”仍然望着铁栏外的阳光,眼中充满着热切。

与年轻的“东升106”相比,尽管有着“逃跑”的热情,但邓渭龙的身体却不允许他再跑来跑去了。因此,他十分注重用策略让自己“出逃”。而前来采访的记者,成了他的目标。

外面的世界很无奈

邓渭龙说,他进医院之后,就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了。

在邓渭龙看来,“不脱衣服”显然是他离开医院的最强大“理由”。其中最主要的一点,因为他认为,他就是“脱衣服”才进精神病院的。

之后,邓渭龙与记者的对答之后,他除了有些口齿不大清楚之外,并没有任何病征反应,只是边回答边用眼睛瞪着记者。他强调说,他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病了,为什么还不能出院,他要求出院。

旁边的医生问他,“你出院后怎么生活?住哪里?”邓渭龙似乎已经将这个问题考虑过无数遍,他告诉医生,他出院后会回家住,然后让政府给钱养老。

“如果家已经没有了,政府也不给钱你呢?”显然,这个问题有点超乎邓渭龙的想象,他考虑了一下,说道,他会找个即将拆除的破房子住,自己挣钱养活自己。

“你这么大年纪了,没有人请你怎么办?”邓渭龙立刻回答道,那等着政府给钱养老。

旁边的医生则告诉记者,实际上,邓渭龙是可以办理出院了,尽管邓渭龙还没有完全恢复到正常,但是,已经不具备了攻击性,只要有人稍微照顾下,完全可以在医院外生活。但是,医院外已经没有了邓渭龙的直系亲属,而没有熟悉的环境和人,很有可能会让他复发。

邓渭龙似乎并没有关心医生所讲的众多理由,他只是不断地告诉记者,他已经“不脱衣服”了,他可以出院了。这是“自由”。

关键词: 家属 病人 广东